冯玉萍:梅香三度,再奏长歌
戏曲是角儿的艺术。
所谓“角儿”,是舞台上一颦一笑美如画,举手投足皆风情的伶人风采;
所谓“角儿”,是众星拱月般簇拥,卖好又卖座的“腕儿”;
所谓“角儿”,更是“台上一分钟,台下十年功”,实打实的硬功夫;
所谓“角儿”,更是无数个日夜的寂寞坚守和过尽千帆后的初心不改。
正如电影《霸王别姬》里,戏班班主对弟子们说过的一句话:人,得自个儿成全自个儿。
近日,原创大型评剧《孝庄长歌》走进本钢慰问演出。评剧表演艺术家冯玉萍,出任该剧的出品人、艺术总监、总导演和领衔主演。
在《孝庄长歌》彩排与正式演出的台前幕后,我们看到的是三度“梅花奖”获得者、当代中国评剧领军人、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评剧代表性传承人、第十三届全国人大代表、中国戏剧家协会副主席等诸多荣誉和光环背后,一位绽放于评剧舞台之上“角儿”的自我修养——艺高人正。
“‘角儿’之所以能称其为‘角儿’,是因为台下有这么多人把她托起来。红花也还需绿叶衬呢,我只能说我会尽力去做一颗健康、优良的种子,可是如果种子没有土壤,没有阳光雨露,没有辛勤的园丁为它浇水、施肥,那它开不了花,更结不了果。”冯玉萍说。
这样一位评剧“名角儿”又是如何养成的?
一、“走进孝庄心里”
6月14日晚,辽宁本溪本钢文体中心。评剧《孝庄长歌》谢幕。
演员们呈“八”字形两侧排开,在众人的欢呼和掌声中,在大气磅礴的背景音乐下,评剧“名角儿”冯玉萍身着戏中孝庄皇太后的“龙袍”,从台阶上款款走下来。她优雅地张开双臂,先向千余名本钢工人观众行屈膝礼,而后转身面对全体演员互相行礼。
这是一出大戏,冯玉萍稳稳撑住了场子。
▲评剧《孝庄长歌》演出海报
评剧《孝庄长歌》讲述清初孝庄的一生,通过“祝寿·献袍、定情·赠袍、夺位·藏袍、献玺·弃袍、献玺·弃袍、鞭尸·绣袍、读袍·魂归”六幕,展现“长歌一曲,荡气回肠。江山社稷,唯此为大”的宏大主题。
可贵的是,剧本并未停留在孝庄女政治家的一面,而是深入刻画了一位有血肉、有灵魂、有人性深度的女性形象。
外在端庄大气,心怀“宏图大业”,是冯玉萍与孝庄的共通之处。只不过孝庄的“大业”是大清帝国的江山,冯玉萍的“大业”则是她坚守47年的评剧事业。
“我试图走进孝庄的心里,我不想‘演’孝庄,我希望我‘就是’孝庄。”冯玉萍说。
其实,在舞台上诠释“孝庄”,一直都是冯玉萍的梦。以往她出演的大都是现代剧目里的现代女性形象,相比之下,孝庄距离冯玉萍的生活更远,要将这一历史人物演绎得鲜活,对她而言是个不小的挑战。
孝庄前后辅佐了皇太极、顺治、康熙三代皇帝,她舍小爱为大爱的胸怀和格局让冯玉萍钦佩。
但冯玉萍从孝庄身上,最先看到的却是“一个女人的不容易”:“我没有把孝庄定位为女王、皇太后,我觉得她首先是一个女人,一个母亲,一个妻子。这个女人的一生,伴随着大清朝的起起伏伏。虽然皇太极并不爱她,但她心里深爱着多尔衮,她一生都在守护着心灵的那份圣洁。”
这是冯玉萍走进孝庄内心的开始。
此后,她还特意去了河北遵化,祭拜了孝庄墓地;参加研讨会,听专家全方位解读人物。
剧中有这样一幕:
晚年孝庄回首往事,不禁潸然泪下。
康熙不解:奶奶您哭了。
孝庄感慨:是要对得起呀!当年嫁给你皇爷爷,我哭了三天三夜,我知道穿上这件嫁衣,永远离开了我心爱的人,这一别注定了我与大清朝的帝王之缘。
……
康熙问:“奶奶您心里苦吗?”孝庄摇头。
康熙又问:“您心里疼吗?”孝庄又摇头。
康熙再问:“您心里甜吗?”孝庄连连回应:“都有,都有……”
这段台词是冯玉萍写的。
“这种心情是孝庄的,也是我冯玉萍的。”她说。
起起伏伏的人生路,酸甜苦辣的生活百态,对评剧事业漫长的坚守和“守得云开见月明”……个中滋味冯玉萍都尝尽了。
“我明白我是一个实实在在在内心盛满着过多激情的人,过多的忧虑,过多的渴念,我感悟到,生活不独钟情于艺术家,而是钟情于热烈拥抱敢于直面人生的人。”冯玉萍在《缘分·源泉·圆梦》一文中如是写道。
查明哲是2016版《孝庄长歌》的导演,与冯玉萍有过多次合作。在他看来,出众的心灵感悟能力,是冯玉萍作为演员与生俱来的优点。“演员通过深刻生命体验才能达到的‘情感的真实’,一定是表演者真诚燃烧自己、真情燃烧角色时情感升华的必然。”查明哲说。
我们目睹了《孝庄长歌》在本钢文体中心的两次彩排和一次正式演出。每一次冯玉萍都是真演真唱,情绪饱满,毫不保留;情到深处,还止不住落泪。
▲评剧《孝庄长歌》中孝庄与多尔衮
这样势必会耗费更多心力,冯玉萍也坦言“很累,很累”,但她坚持“只有用心灵碰撞出来的东西才是最有生命力的”。
冯玉萍进一步阐释:“每次演绎我都是在与人物对话,用心跟人物碰撞。如果只是走路子的话,我就没必要一遍又一遍去重复自己。我经常都是这一次在这一段,突然触摸到人物更深的心理,下一次可能在另一段,又抓到了人物在神色表情上更好的处理方式。”
这是她体察、钻研人物和故事一贯秉持的方式。
在排练现场,她也不忘对弟子们和其他年轻演员言传身教:“我们排练一定要真,要真的去感受,如果你心里没有,你演出来的就是空的,就是闪的。”
曾于1997年至1999年深造于中央戏剧学院的冯玉萍,在戏曲的程式化演绎中,慢慢摸索出既戏曲化又个性化的风格。
除了为冯玉萍摘得三次梅花大奖的三个“东北女人”形象(《风流寡妇》中的吴秋香、《疙瘩屯》中的喜莲、《我那呼兰河》中的寡妇王婆),还有《天堂花》里的方丹,《莲花魂》里的玉莲等,都是具有强烈时代感、性格极为丰富复杂的传奇人物,在冯玉萍的演绎下,无不深入人心。
▲《我那呼兰河》中的寡妇王婆,生活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备受日寇奴役的呼兰河畔,后因儿子被日本人枪杀,毅然扛起重担领导农民反抗压迫。冯玉萍称之为“生命中最重要的角色”。
在四十余年的实践与探索中,冯玉萍创立起自己独树一帜的表演风格和演唱特色:从人物内心的深度体验出发,从“自我出发”,追逐情感的表现张力;技巧不是舞台表演的核心追求,而是塑造典型人物形象的有效手段。
在演唱上,冯玉萍唱腔宽宏、甜亮,既继承“花派”评剧唱法,又融入了歌剧和蒙古长调。
《孝庄长歌》开场,“未见其人,先闻其声”,冯玉萍一亮嗓就惊艳众人,剧中多个评剧唱段更让观众听得直呼过瘾。
因为“冯玉萍式”表演自成体系,不少专家甚至建议将其总结梳理以供后来者学习借鉴。而这样的表演方式在舞台上无疑是极富感染力的。演出当晚,座下很多观众都眼含泪花。
问及冯玉萍有关艺术创作上的心得,她直言:“我觉得没什么难的,就是用心。”
二、不待扬鞭自奋蹄
作为国家艺术基金资助项目,评剧《孝庄长歌》也是工作室的首部作品。这部饱含心血的原创评剧作品,也使她的艺术生命再次得以延续。
2015年初,冯玉萍成立工作室。而在此之前,冯玉萍其实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。
坐拥“三度梅”的冯玉萍,被誉为中国评剧界第一人,整个中国戏剧界获此殊荣的也只有七人(其他六位分别是京剧表演艺术家尚长荣、越剧表演艺术家茅威涛、话剧表演艺术家宋国锋、河北梆子表演艺术家裴艳玲、川剧表演艺术家沈铁梅、滑稽戏表演艺术家顾芗)。
▲2013年冯玉萍喜获“三度梅”
在旁人看来,停留在这样的艺术高峰看起来更为稳妥。“很多人就说我是戏癌,有戏瘾。直到现在,也还有人说,都这么大岁数了何苦呢?”冯玉萍淡淡地说。
她不以为然,并引用戏中孝庄的一句台词:“天下人怎么说,由着他们去吧。”她深爱评剧舞台,“如果我有机会为老百姓,为这个时代留下一部精品,为什么不做呢”?
“不待扬鞭自奋蹄。”沈阳艺术创作研究所郑永为,用臧克家《老黄牛》中的一句诗来形容冯玉萍。
《孝庄长歌》正式演出前一天,剧组进入最后的总彩排。
彩排前,冯玉萍像是一个不停旋转的陀螺,一面要与剧组工作人员沟通服化道的具体细节,与乐队商讨如何调整乐段以更好地配合表演,一面又要接受执行导演、统筹人员等时不时的询问,事无巨细,很多事情都需要冯玉萍亲自拍板。
待一切准备就绪,全体工作人员都紧绷着神经,尤其是演员,要化妆,穿戏服,带头套,调整情绪,候场,上场,改妆……在略显拥挤的化妆间,人来人往,进进出出。冯玉萍调侃道:“看我们后台是不是就像‘打仗’一样?”
两个小时下来,剧场外还淅淅沥沥下着雨,颇有些凉意,台上的冯玉萍却已汗流浃背,不仅浸透了戏服内衬,连外面厚实的“龙袍”也沾湿了大片;化妆师帮她摘下头套,盘起的头发湿得像是刚被水洗过一样。
▲冯玉萍穿着被汗水浸透的戏服内衬与团队讨论彩排中出现的问题
来不及卸妆,冯玉萍留在台上跟导演杨学军等人讨论起刚刚彩排中出现的问题。
“现在所有大臣的声音都太小了”,“老祖宗一出场所有宫女都要行礼的,不能站着不动”,“打在袍子上的光太强了,一定要压下去”,“这里整出了十几秒了,长得不能再长了,再长就凉了”,“我已经给演太监的演员留气口了,还是上来晚了,有没有人告诉他什么时候上场”……
即便彩排中很多细节上不尽如人意,可冯玉萍并没有显露出丝毫的咄咄逼人和急躁,反而自始至终保持着温和的态度,时不时颔首,抑或爽朗地笑。
“细节决定成败。我们今天的彩排当中,各个部门接头的地方还是存在问题。艺术真的,真的来不得一点点的不认真。”彩排结束后冯玉萍对《文化十分》记者说。
评剧《孝庄长歌》创排至今,已是第五个年头。至今,该剧的社会公演及戏曲进大学校园巡演已有40余场。
从2016年版,2017年版到2018年晋剧版,再到正在进行数字电影录制的2019年版,反反复复打磨、改进,冯玉萍倾注了太多心血。
▲2016年版评剧《孝庄长歌》
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谭志湘曾经表示:“很多演员排完戏以后不愿再做大的改动,而冯玉萍是自己主动要改。”
在本钢演出后的第二天,召开了专家研讨会。研讨会上,专家们对剧作给予充分肯定的同时,也提出诸多可改进之处,如剧作的戏剧性可进一步强化,某些情节交代不够明晰,个别服饰不搭配,舞台上设置的台阶不必要等问题。
冯玉萍边听边埋头记笔记,偶尔被问及一些具体问题时才稍作解释。
从专业的评剧演员到作为出品人、总导演、艺术总监,冯玉萍首次全方位参与了一部原创评剧作品的创排——从前期采风、剧本打磨,到团队组建,艺术基金的申请,再到剧作排演和最后演出,冯玉萍直言自己也是“摸着石头过河”。
回想那段时间,她也有过疲惫和焦虑:“比如工作室要做戏了,但是我们只有两三个人,没有一个完整的团队;比如说我们这个戏马上就要合成了,但我们还没有找到剧场;比如我们的服装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寄过来了,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告诉我,你这个不符合规则,你必须要走招标程序,当时我们都傻了……”
自《孝庄长歌》排演以来,冯玉萍说的最多的三句话就是“钢铁是怎样练成的”,“没有困难要我干啥”,“遇山开道,遇水搭桥”。
加之各方力量的协助,所有困境一一化解。“我常说冯玉萍能够一路走过来,其实是因为有一群人,他们始终在用肩膀,托着我,扛着我。”冯玉萍说。“感恩”“感谢”几乎是她最常用的字眼。
郑永为则在《长歌一曲多婉转》一文中写道:“《孝庄长歌》记载着一个王朝的崛起,也记录了一群探索者的足迹,更让我们记住了一个永不懈怠的艺术家。”
未见到冯玉萍之前,考虑到她的年纪,我们也一度担心她的体力问题。直到亲眼看到台前幕后的她风采照人,精力充沛,一天连续排演两场不在话下,我们才由衷地钦佩一位艺术家旺盛的创作欲望和热情。
文化部原副部长王文章这样评价:“一位艺术家的艺术生命能够在舞台上持续这么长时间,一直能奉献非常好的剧目,并且一直深受观众欢迎,从全国来看,今天舞台上这样的艺术家并不是很多。”
三、戏比天大,情比海深
冯玉萍的评剧生涯从13岁开始。
那一年,沈阳评剧院到学校里招学员,从小热爱文艺的冯玉萍前去应试。现场,她声情并茂地演唱了样板戏京剧《红灯记》中老旦的唱段《打渔的人》。
“这孩子这大嗓,一听就是唱评剧的料。”说这话的是主考官之一,花派评剧的创始人花淑兰。
当时的冯玉萍并不知道,坐在她对面一排穿着清一色军大衣的主考官,在评剧界是怎样一群闪耀着光辉的人物:韩少云、花淑兰、筱俊亭、鑫艳玲、李少泉……
因为特殊的历史原因,这批艺术大师离开舞台,纷纷投身于评剧传承人的培育上。
戏曲的传承重在口传心授、言传身教。在沈阳评剧院少艺班,冯玉萍的启蒙老师是韩少云,武功老师是李少泉等名家。
“四功五法”,冬练三九,夏练三伏。武功课上一招一式,文武戏课上一板一眼、一字一腔,在名师名家的指导和教诲下,冯玉萍打下了深厚的功底。
冯玉萍回忆,相比戏班子其他学员,自己的年龄偏大:“班子里的同学大多八九岁,我年纪长,身体柔韧性就差一些。别人劈腿能扬到头顶,我勉强能伸到腰部;别人下腰是拱形,我怎么弄都像平板。”而且因为她个头更大,劈跨、翻跟头、练倒立等,都要比别人困难些。
冯玉萍心里也着急,于是每天早上起得最早,晚上睡得最晚。除了吃饭睡觉,所有的时间都耗在了练功房里。
有时候练得实在太苦了,冯玉萍也在心里打退堂鼓。
她记得有一天早上自己发高烧,就小声央求母亲先不去练功了,在家歇一天。可母亲一句话也没说,一把把她“从被窝里拎出来”。
坐在饭桌前,冯玉萍睡眼惺忪,懒洋洋地不动碗筷。母亲端起一碗荷包蛋,就往女儿嘴里喂。“喂完之后,我妈就带我去车站,我一边走一边哭。心里想,我这到底是亲妈还是后妈呀,为啥对我这么狠?”冯玉萍回忆道。
六年艰苦的学戏生活就这样过去了。
如今,冯玉萍追忆,现在自己这种不怕吃苦,乐于挑战的个性,很大程度上都来源于这段学戏的经历,以及母亲从小对自己的严格要求。
19岁那年,冯玉萍与恩师韩少云同台,主演了人生中第一出大戏《洪湖赤卫队》。
1981年,22岁的冯玉萍正式拜花派创始人花淑兰为师。
花淑兰看中冯玉萍这根好苗子,对她的教育也格外严格,“师傅夸奖我的时候少,总是给我挑毛病”。
在师从花淑兰学艺的过程中,让冯玉萍印象最深的就是师父的无私和艺德。
在旧社会,有“宁让二亩地,不让一出戏”的说法。“很多从旧社会走过来的老艺人,绝对不会把自己看家的本事教给别人,给了别人就等于是把吃饭的饭碗给人了。可我的师父不是这样,她毫无保留地全教给我们了。”冯玉萍说。
花淑兰时常劝诫徒弟们珍惜学艺的机会,“因为在过去我们只能偷艺”。
有一次,花淑兰给冯玉萍说《牧羊圈》里的一出戏,戏中有“跪蹉”的动作。练功场是石灰水泥地,冯玉萍怕地上凉,就没有真跪,而是蹲着。
花淑兰“扑通”一声跪在地上,一连示范了好几次。站在一旁的冯玉萍羞愧得无地自容。
师父“戏比天大”的职业素养也深深影响了冯玉萍。
此后,凡是在台上排戏,无论有没有观众,冯玉萍都不会“走路子”:“一有这个念头,我就感觉我师父在眼前看着我呢。”
花淑兰逝世后,冯玉萍感念师恩,自掏腰包将师父的墓地从一个略显杂乱,“像筒子楼一样的地方”迁到了观陵山。那是一个富含文化底蕴,具有生命传承意义的神圣之地,冯玉萍希望师父能在这里安息。每年,她都跟爱人霍广军一起去拜祭。
2016年第一版《孝庄长歌》排演期间,冯玉萍的父亲也不幸离世。可处理完后事的第三天,冯玉萍就回到了排练场。
当初父亲被确诊为肺癌晚期,医生预计他最多只能活三个月。但在冯玉萍和家人的细心照料下,老人家多活了三年。冯玉萍很欣慰,唯一遗憾的是,父亲没能亲眼看到这出戏的演出。
彩排前,冯玉萍为我们介绍化妆间里的几位化妆师,他们来全国各地,有河北的,山西的,北京的,还有内蒙古的。
冯玉萍对记者说:“不管啥时候,只要我一打电话,他们立马放下手里的活儿,赶过来。实际上,你说他们千里迢迢过来,我能给他们多少钱呢?大家心里都明白。但他们就跟我说,只要是冯老师的事,只要需要他们,那他们就一定会把这件事做好。”
冯玉萍重情义,没有架子,对艺术怀有敬畏之心,赢得了上上下下很多人的敬重。“用真情实意去跟所有人交往,用心去换心”这也是冯玉萍的人格魅力所在。
弟子刘红霞是晋剧版《孝庄长歌》的扮演者。
在给师父冯玉萍的寄语中她这样写道:“(《孝庄长歌》)如此高难度的剧目,我从不敢想师父居然移植给我!作为年轻演员能有机会担当大型剧目已是不易,更不用说是跨行当剧种的高难度剧目。
面对我的忐忑,师父给予我强大的信任和鼓励,在排练中毫无保留地悉心传授,每一个动作,每一句唱词都反复示范从不厌烦。回到驻地,师父放弃休息时间给我说戏,从念白吐字到人物内心刻画,使我在艺术表演上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。
更令我感动的是,有一次在排练间隙,我刚下场,师父端着她的杯子就给我送过来。自古都是徒弟给师父端水,哪有反过来的,排练厅所有演员齐齐地看着我和师父都很吃惊,我的眼泪立刻涌了出来,师父连忙拍着我说:‘快接住,嗓子累了吧!”
四、博采众长,扛起评剧的大旗
2017年3月7日,习近平总书记到十二届全国人大五次会议辽宁代表团参加审议,冯玉萍在会上发言:“我来自文化艺术界,从事传统戏曲评剧表演44年。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受到我们国家对传统文化艺术的高度重视,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有尊严地从事着我钟爱一生的评剧事业。”
这是冯玉萍的肺腑之言。
上世纪八九十年代,外来文化、流行文化充斥文化市场,中国戏曲界普遍冷清。冯玉萍至今仍清楚地记得,与流行歌手和东北二人转演员同台演出的场景。
“人家上场之后,所有的聚光灯都照着他们,台下尽是欢呼声、呐喊声。可等我们一上场,观众可能就只是出于礼貌,给你鼓一点儿掌,有些人甚至直接就喊‘下去’。”冯玉萍很感慨。
演出结束后,东北二人转的演出团队拿到“一摞”演出费,评剧团却只领到“薄薄几张”。
那一年,她与沈阳话剧团演员霍广军喜结连理,两人的新房就在话剧团一间平房内。“结婚那晚下雨,外面大雨,屋里小雨,家里锅碗瓢盆全都端上炕来‘抗洪’,可新被褥还是全湿了。”在冯玉萍的回忆中,这些往事如今依然历历在目。
直到1987年,冯玉萍荣获了生命中第一个梅花奖,被评为国家一级演员,经济状况才稍微有所好转。
改革开放的大潮下,身边很多朋友离开剧团,选择下海经商。
“外面的世界实在是很精彩,评剧演员也是食人间烟火的。而且我们那时的年纪,上有老下有小,总要养家糊口的。”虽然有过动摇,但冯玉萍心中始终放不下评剧。
“其实并不是我有多高的觉悟,我既然选择了它,那我就要对它负责任;既然我选择了它,那我就要把它做到最好。冥冥之中,我总觉得我要把师父教给我的本事传承下去,这是我对评剧这个剧种必须承担的责任和义务。但可能戏曲这块,是需要耐得住寂寞,守得住清贫的。”冯玉萍眼神笃定。
守得住清贫,也经得起诱惑。
冯玉萍刚从中央戏剧学院毕业那会儿,一个巨大的诱惑就来了。
深圳大学发来邀请函,学校要成立音乐剧系,力邀冯玉萍加入。(另外一个接到邀请函的是黄梅戏表演艺术家韩再芬。)
那时候冯玉萍在沈阳评剧院的工资一个月只有一千多块,但深圳大学一张口就承诺了二十万的年薪。
冯玉萍没有接受,毕业典礼结束后的第二天,她就回到院团,全身心投入评剧《疙瘩屯》的排演当中。
深谙“戏曲是角儿的艺术”的冯玉萍,知道自己创作水准的高低,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一部作品的成败,甚至一个剧种的荣兴。为此,她不断寻找机会自我提升。
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,当团里大多数年轻人都在忙着串场、赚外快时,冯玉萍却选择了自费攻读沈阳广播电视大学中文系。
每天下班后,她骑着横梁的老式自行车去学校上课。有一天学校组织考试,下雪天路滑,冯玉萍一不小心从自行车上摔了下来。殊不知,那时的她,已经怀孕七个月了。
“我看看表,快迟到了,一骨碌爬起来,拍拍身上的灰就又上路了。”冯玉萍说,好在有惊无险。
1997年,38岁的冯玉萍又作出一个重要决定,她要到中央戏剧学院影视话剧表演系深造。
然而,起初在中戏表演班的学习并不顺遂。冯玉萍带着很大的心理压力,她毕竟不是一张白纸了,从事戏曲表演二十多年,手握中国戏剧表演艺术的最高奖项梅花奖,所以她对自己的期许也更高。
可她在表演课上的表现却实在差强人意。有一次期中考试,班里一个比她小二十岁的同学都得了九十多分,她却只拿到84分。
为此,冯玉萍偷偷哭了一整夜。
“表演好难,我好像什么都不会了。”习惯了戏曲艺术中程式化的表演方式,冯玉萍经常是“一亮相眼睛就往上使劲儿,无意识地兰花指就自己跑出来了”。
戏曲表演相对夸张,强调舞蹈化、象征化、程式化;话剧表演则相对讲究真实,“真听真看真感受”,从体验出发。两者似乎相距甚远。
冯玉萍琢磨了很久:“我必须把自己打碎,重新捏一个自己。”渐渐地,她开始领悟到:其实所有的表演,包括戏曲的行当和唱念做舞,都应该为塑造人物形象这一目的服务,如此,一切的表演技巧都会不留痕迹。
回到评剧舞台上的冯玉萍在表演上更趋成熟。在逐渐树立起个人风格的同时,冯玉萍也开拓和引领着一个地方剧种未来的发展。
她博采众长,不仅向京剧、赣剧、川剧等其他剧种学习,更广泛涉猎歌剧、舞剧等,为丰富评剧艺术的表现形式“开疆拓土”。
相比2016年版,最新版本的艺术风格更加向戏曲本体回归。在此基础上,冯玉萍与主创团队大胆融入了话剧、歌剧、舞剧、蒙古族长调等舞台艺术营养。
此外,目前已进入筹备阶段、由冯玉萍担纲总策划和导演的《托起太阳的人们》(暂定名),则是一部评腔音乐剧。
文化部原副部长王文章评价:“冯玉萍将戏剧的各种组成要素,都通过表演呈现在舞台上,没有她这种舞台艺术的表现,就没有戏曲的传承和发展。所以,从这一点来讲,冯玉萍真是我们戏曲的国宝。”
承载着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地方戏曲,现在正在迎来繁荣发展的新时刻。冯玉萍已经成为评剧界一位举足轻重的扛旗人。
除了继承与创新,创作出更多优秀的评剧作品,在戏曲的传承、推广上冯玉萍也肩负重任。
她多次举行收徒仪式,她的徒弟中,不仅评剧演员没有流派的局限,更是兼容了吉剧、晋剧、辽剧等其他剧种;这些徒弟中不仅包含颇有成就的专业演员,甚至还有初露潜质的文艺少年。
这几日,电影版《孝庄长歌》正式进入拍摄,作为评剧艺术珍贵的影像资料将永久留存。
为了纪念评剧诞辰110周年,推广优秀的传统文化,冯玉萍还将发起“评剧艺术进大学校园”的系列展演活动:今年10月10日,电影版《孝庄长歌》将在清华大学艺术中心首映;紧接着十月底十一月初,冯玉萍及其团队还将在清华大学现场演出评剧《孝庄长歌》和《秋月》,以及评腔音乐剧《托起太阳的人们》(暂定名),并为大学生们开设评剧艺术普及讲座。
“向青年人普及我国优秀传统文化、展现有温度、有筋骨、有道德的文艺作品”,“在大学生中培根铸魂,用戏剧作品讴歌新时代、讴歌家国情怀”,将评剧之美传播得更广、更远,也是冯玉萍的夙愿和使命。
在评剧舞台上坚守了47年,冯玉萍依旧保持着旺盛的艺术生命力。她热爱舞台,也更希望用自己的肩膀扛起一个剧种和更多的后来人。
“戏曲演员不可能永远年轻,但如果好好传承,那么戏曲艺术一定会青春永驻。”冯玉萍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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